年过六十，导演陈可辛的周遭发生了很多变化。今年2月，他92岁的父亲陈同敏在泰国去世，这让他意识到，自己的人生进入了下半场。
在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，陈可辛的行程很忙。他参加各种论坛、采访、对谈，又在电影学堂做了一场大师班，把自己多年来在电影世界摸爬滚打的感受和经历分享给年轻电影人，也梳理回顾自己的半生经历。
去年，陈可辛在釜山国际电影节宣布，自己创立了一家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'Pictures，立志拍出“全世界人都看的中文剧”。在首批五部新剧里，制片方来自韩国、泰国、日本，以及中国香港和台湾，成龙、章子怡和甄子丹也加盟其中。
“我觉得，我现在才刚刚开始。下一个阶段，除了做作品，很重要的是怎样把产业推到一个更广的市场去。”陈可辛说，他这一生一直在不同的地方漂泊，从来不认为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做的，“我小时候从香港搬到泰国，又去美国念书，然后又回香港，去好莱坞拍戏，20年前就做了一次泛亚洲电影的合作。之后我来内地做合拍片，也做了名义上是合拍片，但其实题材上跟演员上全是内地的新式电影。”
今年61岁的陈可辛，依然长发，依然保留着年轻时对电影的热忱，依然在既定的轨道上不规则地“出走”。
在将近四十年的电影生涯中，陈可辛执导了《甜蜜蜜》《双城故事》《金枝玉叶》等17部作品，监制了近40部作品。他拍出了很多口碑与票房双赢的经典影片，但始终处于“再出发”的状态。
本世纪初，他是第一批北上开启“内港合拍”的香港电影人，以《如果·爱》《投名状》《十月围城》跻身内地一线导演，凭《中国合伙人》《亲爱的》收获口碑与票房双赢。
早年，陈可辛就曾通过《晚娘》《春逝》《三更》等电影频繁与亚洲导演合作。如今，海外流媒体一片繁荣，出海拍片成了趋势，他又敏锐把握行业浪潮，勇猛“出海”，用更大的野心讲述中国故事。
流媒体发展应该有华语的声音
“我一直想的，就是华语电影怎么能走出世界。”陈可辛说，拍了很多年电影，他发现，流媒体平台拥有更多的可能性。去年底，陈可辛自己投入数百万美元并筹集上亿美元资金，成立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'Pictures，目标是为Netflix等流媒体平台提供优质内容。
“为什么会在去年公布这样一个计划，因为我看到流媒体有更大的包容度。”陈可辛说，相比于流媒体，电影的发行和宣传费用很高，通常前两天的票房与口碑，就决定了一部电影的终局，决定了一个导演数年的心血有怎样的结局。一部电影如果前两天的票房不行，到第三天，排片迅速减少。但流媒体无论发行和展示成本，都要低得多，无论电影还是剧集，都能一直放在架上等待机会，更关键的是，“观众对亚洲内容非常着迷。”
陈可辛的电影尽管在艺术和商业方面都做到平衡，称得上佼佼者，但他依然觉得，拍一部电影有太多局限，“很多时候，我们受两个小时的时间限制，故事刚刚讲清楚，但人物的很多细节，演员想加的东西、之前做的功课，都加不了，这是很可惜的。”
流媒体的开放与包容，让陈可辛看到更多可能。
他以西班牙现象级电视剧《纸钞屋》为例，这部剧集最初播出时，反响平平，几乎没人看。“Netflix看到这部剧，买下来，重新剪辑，结果《纸钞屋》变成七季八季了。所以，当你拍到一个好的题材，你放到流媒体上，它依然是有机会的。而且流媒体剧集能有长一点的时间，让你慢慢消化，让观众慢慢去适应。”
除了西班牙剧《纸钞屋》，韩剧《鱿鱼游戏》也成为Netflix收视率最高的非英语剧集之一。不同国家的小语种剧集，都在Netflix上收获全球观众，该平台2021年的会员费用总收入达297亿美元，截至去年10月，全球用户总数达2.23亿。庞大的数字背后，是一个全球化的影视市场。
这些年，除欧美地区，Netflix在全球其他地区的投资也逐渐增加，亚洲市场的崛起尤为明显。除了韩国，泰国也已与Netflix合作推出《禁忌女孩》等多部热门网剧。
“流媒体的发展应该有华语的声音。现在韩国已经有几部排在世界排行榜前头的作品，连泰剧都有几周排第一的时候，但中文剧集到现在还没有。”陈可辛觉得，自己应该做点什么，“我们的目标应该不仅是在内地拥有几十亿的票房，而是能给全世界的观众看。”
陈可辛希望以泛亚洲的视角，在流媒体的平台，开掘更多影视产业的可能性。
目前，Changin'Pictures正在开发近20部影视剧集，其中既包括陈可辛执导、章子怡出演的《酱园弄杀夫案》，也有甄子丹主演的奇幻动作剧《败北之人，隐藏大师》，以及2002年的电影IP《见鬼》之续作、校园霸凌题材动作剧《ONE：高中英雄》等。四年内，陈可辛的新公司将会拿出五部剧集，合作伙伴包括曾执导《天才枪手》《灵媒》等知名影片的导演及其他亚洲顶尖影视人才。
在陈可辛的计划中，Changin'Pictures还将把印尼、越南、菲律宾、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创作人才纳入视野，实现泛亚洲的蓝图。
讲好中国故事
“我希望我现在是重新开始入行，不管是剧集，还是120分钟的电影，让中文的内容或者中国的故事能够赢得全世界观众的关注。”说到六十岁之后的人生新阶段，陈可辛充满谦逊，也充满期待。
陈可辛是用影像讲故事的高手，讲故事的特长，来自于父亲陈同敏的影响。
“我爸爸追了一辈子的电影梦，很辛苦地做了导演，也没有很成功。”陈可辛回忆，他从小就看父亲追梦，每天回家就是叙述自己想拍的内容，给陈可辛讲故事，讲他的想法和梦。
他从小跟父亲去电影院看电影，有些完全看不懂，但“一直在这个氛围里面长大”。他形容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更像是朋友，而不像传统的父子关系。也因为这种亲密无间，陈可辛长大后，执意要沿着父亲的路前行，父亲知道导演路不好走，但也拦不住儿子从热门的酒店管理专业转向电影系。
做导演，陈可辛始终有一种危机感，“以前，香港业内有一句笑话说：自导自编自演，最后是自杀。我们永远在那种状态里面，我的危机感是很重的。”
危机感，让陈可辛一直在追求变化，拥抱变革，“顺着市场当时的要求去改变。”他发现，影视的创作规律已经被流媒体改变了，创作者可以用十几个小时的篇幅讲故事，他也想改变，“向往拍5集、8集这种体量的短剧。”
但他每一次改变的底线也相当清晰，“你要坚持自己那些‘说什么都不会改变’的部分。相比一部不卖座的电影，口碑不好更伤导演，观众会记一辈子。”
陈可辛希望，年轻的电影人能立足中国，找到好故事，“中国有很多的好故事，很多故事是全世界的人都能共情的。我觉得应该把中国的故事，拍到全世界都要看（的程度）。不要拍一些讨好的、固定的中国形象的东西，这样的话没有进步。而且，这是一个可以改变的事情。中国的市场也很大，能够给你这样的资源。”
说到Changin'Pictures未来推出的剧集，陈可辛认为，若在十部剧集里，有一两部能走出去，也将是华语剧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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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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